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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张曰凯长篇小说《悠悠玄庄》(曾镇南)

家国情怀 乡土玄思

——评张曰凯长篇小说《悠悠玄庄》

  在悠远奇幻的时代风云的映衬下,《悠悠玄庄》所展开的鲁西北乡土生活的长流波静如境、浪细如鳞,让人涵泳其中,觉得风轻水暖,情味浑融。但当这生活长 流渐渐收束时,却见秋风萧瑟,惊涛骇浪,陡起突落,给人以强烈的悲剧性震撼:赵安福业农丧命,赵太世循礼殒身,相依而又互违的父子同日离世,赵家第三代赵 宝成告别玄庄,去追寻不同于父、祖辈的另一种人生。念天地之悠悠,顾旧乡之渺渺,赵宝成自是忧思难忘,惶惑于决绝与眷恋的撕扯之中;而我们,作为当代的读 者,为什么也会对这一段已经流逝了60多年的玄庄赵家的生活故事,产生一种“于我心有戚戚焉”的共鸣和玄想呢?

  与那些常见的写得盘根错结、枝繁叶茂的家族小说不同,张曰凯的《悠悠玄庄》所精心绘状的赵太世一家的生活故事,是写得比较疏朗单纯、明晰简净的。小说 虽然也敷设了一些拓展时空背景的战争、流亡故事,但略一旁逸斜出便又收枝拢叶,翼归本根:回到悠悠然沿袭着、流淌着的赵太世一家男耕女织、义系礼维、苦身 劳形、怡情安命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的恒流中去。

  这种小说艺术结构上的简约和集中,都是为了达成对玄庄乡土社会的典型环境的描写和赵太世、赵安福等人物形象的典型塑造。作为赵家的灵魂,赵太世以身教 重于言教的方式,把耕织为本、义礼传家的儒道杂糅的观念,化成了这个家庭的血肉和脉息。在小说的几条情节线的起伏波动中,几乎都能见到赵太世的身影徘徊出 没,也几乎或隐或显地随时都可感受到他的謦欬鼻息。赵宝成童婚不谐的人生悲剧的酿成、发展、拖延和终于艰难解脱,是小说故事情节的主线。这其中,宝雁的收 养和病夭、菊个儿的娶进和尔后的离婚不离家,显然是由于赵太世的定策和措置。儿媳安禄家里的十年枯守和一朝出轨被休,以及忍辱认罪而后归宗;女儿梨个儿惨 苦而无所终的畸形婚姻;乃至不甘受命运摆布的石榴红,一度成为鲁西北抗日民众自卫团的女杰,最终却不得不嫁给马德昌当二房的黯然的人生转折,这些不也都是 他或操控或首肯的结果吗?至于大儿子赵安福,作为赵家生产和生活的骨干,胼手胝足,劳作终身,躬行孝悌,自奉俭啬,在重病养息的节骨眼上,却因他一句“我 不能倒行孝”的习惯性的僵硬断喝而殒命,这就更见出这位乡土旧家的家长所具有的命运支配者的力量了。可是,如果你因此把赵太世视为如同贾政、高老太爷那一 类冰冷的封建礼教的笃行者,那可就错了。在上述所有的给赵家儿女造成惨苦命运的负面的举措中,赵太世大抵是以一个勤劳而慈爱、和蔼而自律的长者的形象出现 的。作为一个劳动者,他身上美德的感性显现和诗意的祥和之光,把他性格中固有的那种既行义又不遗私利的家业操持者的老谋深算和循礼行道者的冷酷严厉给消融 和软化了。

  尽管由赵太世主事的这个农耕之家深藏着很多悲怨惨苦的难言之隐,但它从来也不缺乏基于血缘和共同劳动而形成的伦理亲情的维系和人间温馨的抚慰。这从赵 安福和菊个儿这两个苦命人的人生故事中即可鲜明地见出。赵安福是赵家的长子,他是更地道更纯粹也更本分的农民。他精于农事、贪爱收获,一生在勤干苦做的稼 穑生活中安身立命。除了少数几次因寻弟、卖布、探望儿子而出门之外,他的全部生活都是围绕着自家的土地转动的:香椿园掰芽、集市上卖香椿换粮食、烈日酷暑 拔麦、紫花苜蓿地前泼粪防盗、西大洼大水中抢收、土地庙里抱布换粮被盗、德州城门口挨打忍气、封锁沟里被迫下跪……这一系列生动、丰富的情节和细节,精雕 细刻地写活了这个循着中国人生活的道理行事做人的勤俭明理的农民形象。赵安福的个性中也有躁急火爆的一面,妻子饭食准备得不称意,他能抄起一把笤帚就投过 去。这一场夫妻怄气最后是在共同劳动的默契中化解的。饭桌上吵架麦地里和,这一幕充满了对农家劳动夫妻伦理感情细腻、精彩的描写。这种对庄稼人夫妇恩爱之 情的描写,到赵安福中风失语后被推到了极致:安福妻子寸步不离地伺候男人,赵安福则结结巴巴、含含糊糊地对妻子许诺“等俺病好了,带你去县城下馆子、听 戏”,妻子听了嬉笑着嗔道:“守着儿媳妇,别说老不要脸的话。”这绝妙的一笔,不仅写出了赵安福病后突显的夫妻恩爱,也带出了过去这一对束缚在长辈定下的 生活规范里的夫妻没有自己独立自主的生活,使普通的生趣变成了久蓄于心的憧憬的苦涩和悲哀。虽然赵安福已经没有机会真的带着妻子到县城下馆子、听戏了,但 他毕竟说出了这些被妻子嗔为“不要脸的话”,这使他的生命吐出了最后的暖意和余晖。

  不言不语,一直忍受着小丈夫宝成的冷落的菊个儿,在小说中也是一个寥寥几笔就神情毕肖、呼之欲出的不幸的乡村女性形象。这样一个含愁带怨的苦人儿,在 作者的笔下,却没有多少乖戾凄绝之气。当她和婆婆一起边缠线边唱棉花谣时,就成了咏唱美妙的劳动诗篇的农家歌手了。而在最后“夫妻”识字这一章里,她在已 经离异的前夫、区文化教员宝成手把手的帮教下,第一次写出了自己新获得的名字“高立英”。这时,尽管她仍然难免尴尬,但她的笑容里,也多少透露出前路上方 熹微的光亮了。

  作者在描写时,笔墨是蒸腾着温煦的热气的,这多少调剂了这些带悲剧意味的人和事本身的冷色调。或曰这是“严峻而有分寸的描写”(冯立三语),我说这是 “温馨中透出冷峻”,总而言之,这是一种悲喜混和、明暗参半的美学风味、艺术格调。在这里头,就显示出小说的新意了。这种对勤耕力作而富足、亲情和乐而稍 掩其惨苦的自耕农之家的生活和命运的正面描写,刻露而柔和、纯粹而明晰透亮,在已有的农村生活题材的小说中,似乎较少见到。这大概可以视为以按迹循踪、朴 素自然的白描手法为圭臬的作者,在现实主义深化的道路上,使用传统的钎锤斧凿作艰苦掘进的一个小小的可喜的新进展吧。

  在对赵太世形象及赵家这一深连着乡情、国脉的社会生活单元的细致描绘中,《悠悠玄庄》浮现出映照着特定地域里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形态及其派生出来的文 化观念、伦理感情的连翩的图景。作者的笔锋深入解剖到了乡土中国最常态也最普遍的社会组织的细胞,灌注了作者的家国情怀和乡土玄思。他对家邦不乏清彻冷静 的审视和批评,但没有轻薄渲染、惊听回视之讥。在这种理性之光的朗照下,他的这部感情内蕴、笔调悠徐之作,便有了一种雍容中和的气度。